法捷耶夫的小说《青年近卫军》中,第一个出现的女孩,是美丽的邬丽亚。
法捷耶夫这样描写她:“她穿着雪白的上衣,有波纹的黑发梳成两条辫子,一双非常美丽的水灵灵的黑眼睛,突然放出强烈的光芒;她本身就像是这朵倒映在暗色河水里的百合花。”
笔者用翻译软件硬译了这一段话,看看硬件的原意:“一个女孩,扎着黑色(更准确地说,是深金色)波浪形辫子,穿着明亮的白色衬衫,有着如此美丽湿润的黑眼睛,从突然倾泻而出的强光中睁开,她自己看起来像这朵倒映在黑暗水中的百合花……”
(资料图片)
俄罗斯的读者,甚至认为能够写出如此妙笔生花文字的作者爱上了他笔下的这位美丽的女孩。
前排右一邬丽亚
小说里的大部分男孩与女孩,都有着浅色的、金色的、燕麦色的头发,这种发色,都属于一种金色类型,看上去,相当的洋气。
而邬丽亚的头发,却是黑色的。
但这依然无法阻挡她的美丽。
她也成为自己一方阵营、敌方阵营中都有她的追求者的黑白通吃的女孩。
先看看自己一方的阵营。
邬丽亚搭乘同学找来的马车,随着撤退人流东撤的时候,遇到了一同撤退的苏军士兵,有一个士兵,故意在女孩面前讲笑话,但眼睛却不瞧她,逗得她很开心。其实这个苏军士兵,有一点暗暗地喜欢邬丽亚。
分别的时候,这个苏军士兵突然叫过邬丽亚,悄悄地问她,你有相片吗?
那意思是不言而喻的,就是想要一张女孩的玉照,以作留念呗。
邬丽亚说没有,不过,即使她有,也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地就给路上遇到的一个陌生人。甚至邬丽亚可能对这个苏军士兵产生一点厌腻之心,因为哪里有一个军人,向一个偶遇的姑娘轻易地开口要相片的呢?
后排右二为邬丽亚
所以,邬丽亚淘气地怼了这个士兵一下,她弯下身子,靠近他的脸,轻声说:“我没有照片,但是,如果你认真地、好好地望望我,”她沉默了一会,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望了半晌,“你就不会忘掉我了……”
这带有明显的挖苦,意思是说,你看看真人就可以了,要想照片,过分了吧,休想。
不过,邬丽亚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在离开这个士兵之后,她很快为自己刚才的那个不逊的挑逗性言词感到后悔,小说里写道:“她回忆起自己对他说的话,不禁羞得满脸通红。但是纯洁的内心的声音对她说,她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会使卡尤特金临死时回忆起来感到痛苦。”
事实上,这个士兵并没有忘记这个美丽的扎着黑辫子的姑娘。后来,在斯大林格勒战役扭转了战局之后,这个苏军士兵遇到了邬丽亚的战友谢辽萨,还提到了他曾经遇到的邬丽亚,夸她“真是一个好姑娘”。
中排左四为邬丽亚
在敌方阵营里呢,邬丽亚被捕之后,充当法西斯翻译的败类雷班德,就曾经在“战前跟她在俱乐部跳过舞、并且企图追求她”。
甚至小说里的主人公奥列格,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曾经多情地思忖过邬丽亚是否喜欢自己。这意思,反过来明显说自己是喜欢她的。
当时,邬丽亚撤退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马车上,马受到敌机轰炸疯了,奥列格拦住了惊马,小说里通过他的视角,打量了邬丽亚给他的视觉的超凡脱俗处:
——他也以青年人那种不自觉的观察力霎时就看清了她的穿着白上衣和深色裙子的苗条的身姿,习惯于田间劳动的农村姑娘的柔韧有力的腰肢,向他注视的黑眼睛,有着波纹的发辫,轮廓美妙的鼻孔,膝盖以下被深色裙子遮住一点的、修长匀称的、晒黑的小腿,——他忽然红了脸,陡地转过身去对着维克多,慌乱地伸出手来同他握手。——
奥列格的舅舅,立刻开玩笑,认为奥列格与邬丽亚是天生的一对,而奥列格的舅妈却不以为然,泼了冷水。当奥列格冷静下来,对邬丽亚还恋恋不忘:
——莲娜·波兹德内雪娃是奥列格同班的女同学,留在克拉斯诺顿没有走,奥列格跟她感情很好,并且爱上了她,他的日记里有好多篇幅讲到她。他奥列格对邬丽亚这样倾倒,就对莲娜的关系来说,也许的确有些不好吧?但是这会有什么不好呢?莲娜已经是永远在他心坎里的,永远不会淡忘,而邬丽亚……于是在他面前又浮现出邬丽亚和那两匹马,他又觉得有一匹马从左侧向他呼气。难道经过这一切之后,玛丽娜(奥列格舅妈)的意见还会是正确的吗?那就是说,这个姑娘也许会因为他还是个孩子而不爱他!“唉,你这个奥列日卡真是!……”他容易钟情,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后来奥列格并没有与邬丽亚继续发展感情,而是与担任联络员的妮娜因工作生情。
二排右一为邬丽亚,拍于1942年
邬丽亚的黑头发,应该来自于母系遗传。他的父亲是乌克兰人,生着一头金色卷发,而她的母亲,是一个黑眼睛的哥萨克姑娘。邬丽亚的姐姐,却有着一头浅色的头发,显然是继承了父亲的特征。
邬丽亚与相邻人家的男孩阿纳托里关系比较密切,有的教科书上,也说邬丽亚与阿纳托里,是一对恋人的关系。
但从小说的文本来看,法捷耶夫并没有这样的意图,把邬丽亚与阿纳托里写成明确的爱情关系。
因为小说里唯一一段表现一个女孩内心里没有爱情的迷茫情思,就是放在邬丽亚身上的。
邬丽亚与大她四岁的哥哥以利沙
小说第50章,邬丽亚在自己的女友瓦丽雅被德国人带走之后,这样梦想着一个能够帮助与拯救自己的白马王子:“但是她,邬丽亚自己又何尝有这样的朋友呢?要是邬丽亚落到这种地步,有谁肯来为她这样出力?她没有这样的朋友。恐怕世界上也找不出这种朋友……但是世界上不是总有一个人会被她爱上的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描绘不出他的模样,但是他活在她的心里,——他高大、强壮、真诚、目光勇敢而和善。一种难以言传的对恋爱的渴望使她心潮澎湃。闭上眼睛,忘掉一切,献出自己的一切……在她的反映出朦胧的金色灯焰的黑眼睛里,这种感情的强烈的、欢乐的反光时而闪耀,时而消失……”
由此可见,她的情感航船是没有泊地的。
小说里描写了她因为居家相邻的缘故,而与阿纳托里有着比较密切的关系,但小说里并没有任何地方,叙写两个人有什么隐秘的内心表达与特别的情侣间的身体接触。
而这种身体接触,在刘勃卡与谢尔格、谢辽萨与华丽雅、奥列格与妮娜之间都有着明显的彰显,唯独邬丽亚,在小说里在爱情上却收获着空白。
阿纳托里
当然,小说里有较多的地方描写邬丽亚与阿纳托里的比较亲近的关系。
阿纳托里的家,与邬丽亚的家紧靠在一起,算起来是很密切的邻居,但是这种近邻,并不意味着男孩与女孩能够玩到一起来。
其实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我们都有一种体验,那些很小时候就认识的男女同学,他们之间很少能够玩到一起,男孩玩男孩的,女孩玩女孩的,他们各自在自己的性别队伍中,找到各自乐意接触的朋友。
所以,从小在一起,不一定就能够成为青梅竹马。
团证上的邬丽亚
阿纳托里的个性,比较内向,看到女孩子就会脸红,对科学比较感兴趣,而邬丽亚却喜欢朗读诗歌,如此看来,阿纳托里大致相当于今天我们通常所说的“理工男”。
后来王蒙在写作《青春万岁》的时候,明显地将杨蔷云与张世群的关系,也设定成这样一种类型。杨蔷云喜欢朗诵诗歌,而张世群是一个从世地质的大学生,算是一个理工男,但杨蔷云却很喜欢与张世群在一起,但两个人并没有越过男女友谊的界限。
小说一开头表现邬丽亚与女同学们到郊外游玩,回来的时候,阿纳托里到处找她,因为他搭乘了一辆同学家的马车,车上还有一个空座位,他便把这个座位,留给了邬丽亚。
可见,他的心里,是很有邬丽亚的位置的。正是这一点,使邬丽亚对阿纳托里刮目相看,因为以前在她的心目中,并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一个与她没有什么交集的男孩,况且她的身边,涌动着那么多的追求者,像阿纳托里这样的“毫无特色”的脸(小说语),怎么会入邬丽亚的法眼呢?
邬丽亚的旧宅
但邬丽亚想把自己最好的女朋友瓦丽雅一起带上,然而,阿纳托里搭乘的车子,也是别人的,他也没有权利安排另一位个人,邬丽亚便婉拒了阿纳托里的好意。
不过,后来瓦丽雅不愿意撤退,邬丽亚还是搭上了阿纳托里的那辆马车。
撤退的人,路上遇到德军,只好打道回府。邬丽亚与阿纳托里结伴回来,这时候,妮娜来通知他们,去见奥列格。
然后,邬丽亚就来到了奥列格家里,并没有见到奥列格,他的家里坐着联络员奥丽雅,奥丽雅出去叫来了她的表妹、也从事联络员工作的妮娜,于是由妮娜带着,来到了“青年近卫军”指挥员杜尔根尼基家里。这里,奥列格、刘勃卡等正在讨论营救被捕的地下工作者事宜。这样,邬丽亚便正式加入了“青年近卫军”的团队。
电影中的邬丽亚
小说也把邬丽亚的单线视角,串联进了“青年近卫军”的核心团队中。
后来,邬丽亚与阿纳托里就成为他们所在地方的“近卫军”分支机构的领导人。
邬丽亚曾经与阿纳托里有一段单独的谈话(31章),但只是两个人交流如何应对外敌入侵的形势,他们开诚布公,达成了共识,决定一起与法西斯展开坚决的斗争。
在营救战俘的行动中,阿纳托里是一个参与者。而邬丽亚提出了火烧敌人职介所的计划,执行者却是谢辽萨与刘勃卡。邬丽亚当时只是在家里,担心地观察外面的动静,不知行动的结果如何。而在看到天边烧起一堆火光的时候,邬丽亚又担心同伴的安全。
当邬丽亚被捕的时候,与她家相邻的阿纳托里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敌人抓了起来。
邬丽亚朗诵诗歌
在监狱里,邬丽亚在自己受刑的时候,也看到了阿纳托里遭受了敌人的酷刑。但两人并没有接触。
阿纳托里被敌人砍掉了一只脚,邬丽亚同样遭受了残酷的对待,她的身上被敌人刻上了一个五角星。这个自尊的女孩,当敌人要对她施刑的时候,为了不让敌人的脏手,触碰她的身体,她喝止了那些食人兽对她的凌辱,自己脱下了衣服。
邬丽亚在小说里的情感伏线,是作者重点刻画的人物中,唯一一个未涉及的一位。但是,邬丽亚在小说里的作用却非同小可。可以说,邬丽亚担负着挑起全书情节脉线的职责,小说里的其他的人物,都是在邬丽亚这一个起点上,层层叠加,踵事增华,演成蔚为大观的。
邬丽亚是小说里的一个纯洁的象征,“质本洁来还洁去”,小说一开始就描写她倾情于河里的一尘不染的百合花,有的译本在这里译成荷花,都映射着邬丽亚的纯洁的心灵。用这样一个纯洁的视角,统贯起全书的青年群像,有着作者的深意吧。而她在感情方面的茫然的无所归依的心理,正反映出她正如同一枝未曾开放的含苞待放的花朵,圣洁得如同仙界之子。
最后笔者摘录一段俄语网站上的网友对邬丽亚的怀念表达:
——邬丽亚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一位真正的祖国爱国者!直到现在,她的笔记本还保存在克拉斯诺顿的“青年近卫军博物馆”里,她在笔记本上用书法书写了文学英雄的英雄事迹,甚至在学校里她也歌颂勇敢,痛恨懦弱和卑鄙!经过如此残酷的折磨,所有人都清楚,一切都是无用的,死刑是不可避免的,因此许多孩子写下家书告别,请求父母的原谅。可惜父母亲什么也没做,大家都害怕了,都在等待,却又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只等来了死亡的消息。这些战士死了,我们应该记住他们,对我们的子孙、亲人讲讲,让他们记住并知道有这样英雄的儿女!一定要使“青年近卫军”重新回到学校课程中。祝所有的死者,在天国获得永恒的安息!——